chestnutking

　　再見，並不只是道別時的用語。
　　說再見，是為了再次見面，所許的承諾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ｂｙ小明

　　畢業當天，我們當然是很有原則的，沒有去參加學校的畢業典禮。在前一天，我們就跟班導說好了，要是發生了什麼事，我們會自己負責的，要是學校問他什麼，他一概說不知道就行了。不過我們覺得，說不定學校看到我們沒去還比較開心呢！
　　誰知道呢？總之，我們一點都不想參加學校的畢業典禮，那真的是太無聊了。先是校長一段每年都差不多的話，然後會有一些地方達官顯貴的冗長官話，再頒獎給學校眼中的優秀學生，其他人就是乾瞪著眼，然後再唱個一兩首哥，把自己搞得一把鼻涕，一把眼淚的，然後拿拿畢業證書，有謝師宴的，就連同老師一起去吃個飯，沒有的，就私底下約個三五好友一起去吃個飯，最後曲終人散，各自回家。差不多是這樣吧！
　　所以，與其照著一般人的方式過著這一天，倒不如用我們自己的方式過。

　　我們一群人就坐在教室的裡面，教室在前一天已經用菜瓜布狠狠的刷過一次了，所以幾乎乾淨的發亮，也在昨天，讓我們再度的想起阿彥老師，也開心的又討論了一陣。而在我們在教室的同時，我想，教學區裡面應該是空空蕩蕩的，因為現在這時候，不管是學生、老師、家長、親友，都已經進了大禮堂了，還會在外面的，就只有一些來幫忙管制的警察而已吧！
　　「來做點什麼事吧！」張家傑說。「不然我們不去參加畢業典禮，不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了嗎？」
　　「嗯！那有什麼事好做？」陳冠霖問他。
　　「我就是不知道才提的啊！現在這附近連個人都沒有，要找個人打架都有問題。」張家傑說。
　　「我想到了！」本來大剌剌地躺在地上的李至勝坐了起來。「之前我跟林俊豪畫的櫻花樹跟流氓老大，不是因為我們要裝成資優班就弄掉了嗎？那時，我跟林俊豪本來說，反正之後還能再畫的，不過我們後來就沒畫了，就趁現在來畫吧！」
　　「啊？可是你們畫的那個太難了，我們不會啦！」班長說。
　　「我沒說要畫之前的那個啊！」李至勝笑了笑。「我們來畫自己的自畫像好了，畫在這間教室裡面，應該沒問題吧！我們給阿彥教過，畫個簡單的自畫沒問題的。」
　　「嗯！好啊！就這樣吧！」坐在一旁的大哥說。
　　然後，張家傑跟李至勝就跑出去找器具，回來時，手上有十來隻的水彩筆跟毛筆，大小都不盡相同，還有色彩繽紛的廣告顏料。我們也沒問他們是去哪「借」來的，反正都最後一天了，我們就是盡興最重要。

　　大家分好器具後，就各自的去找了想畫的地方，有些人是蹲在牆角，有些人則是站在桌上，再有些人則是站在桌上不夠，還必須再疊張椅子，目標朝向天花板，然後毫不猶豫的，畫了起來。大家都很開心的一邊畫，一邊聊天。李至勝算是我們裡面最忙的，因為除了畫自己外，他還要幫忙話林俊豪的份，不過因為他本來就比我們厲害了，所以畫兩個人差不多是我們畫自己一個人的時間。
　　畫完之後，我們還在自己的畫下面簽上自己的名字。「可惜，沒有人帶相機，不然就能拍下現在的我們了。」陳冠霖在我旁邊說著。
　　我有點害羞的說：「那個，相機我有帶唷！」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要害羞就是了。
　　「哦！那不是太好了嗎？還不快拿出來！」陳冠霖拉著我去拿我的相機。
　　拿出來後，我就多了一個工作了，我必須幫每一個人拍下本人跟自畫像，所以我拍攝的角度也是千奇百怪的，要拍天花板時，還得躺下來呢！要不然就是得隨便拍一拍大家在畫的情景，啪嚓！啪嚓！
　　隨著快門的聲音，我記錄下，現在的我們。

　　在大家都畫完了之後，我又幫我們的教室拍了一張，牆上到處都是人，五彩繽紛的，晚上看到，八成會嚇壞吧！
　　「好像什麼畢業展之類的。」我有感而發。
　　「不過，似乎還少了什麼吧！」二哥又是笑得一臉曖昧。
　　「嗯！似乎還少了一個人！」大哥也說。
　　這時大家全都明白我們少了誰，於是李至勝必須再畫他的第三個人，我們則是坐在地上，看著他畫。他把人畫在黑板上方，整個是橫躺在上面的，他一邊畫，我們一邊出奇怪主意。
　　「不是吧！應該再胖一點吧！」
　　「再兇一點啦！」
　　「讓他擺奇怪的姿勢啦！」因為一瞬間說話聲充滿整間教室，以至於，我們沒有注意到由遠而近的腳步聲。
　　「我說，我有那麼難看嗎？」聽到這聲音，大家都安靜了下來了，在同一時間內，全都往後門看去。
　　是阿彥老師！阿彥老師就站在那邊，就跟以前一樣！

　　阿彥老師笑著，從後門往黑板走去，經過我們時，左閃右閃的，我們的視線則從那一刻起，沒離開過他。他的雙腿乍看之下就跟平常一樣，不過仔細一看，還是有些許的不靈活。他走到講台後，從李至勝手中接過筆，站上桌子，繼續接手畫著。從他開始畫，到畫完，並寫上阿彥兩個字後，下了桌子，全班鴉雀無聲。
　　「怎麼了？你們又吃錯藥了？」阿彥老師好笑的看著我們。
　　像是瞬間爆發般，所有的話擠在同一時間說出。
　　「老師，你怎麼來了？」
　　「阿彥，你他Ｘ的好樣的！」
　　「你的腿還沒好嗎？」
　　「Ｘ的，這麼久了才回來！」
　　「你還敢出現啊！」
　　「混帳東西，我們都畢業了啦！」
　　「Ｘ夭。」
　　「停止！」阿彥老師突如其來的大吼，還是一樣的，讓我們靜了下來，在那大吼聲中，兇狠的嘴臉，卻又在下一瞬間，柔和了起來。「你們問題能不能一個一個來啊！真是的，怎麼還是都沒變呢？你們也看到啦！其實我的腿到現在都還沒全好，醫生說，跟關節在受傷之前就不太靈活也有關係啦！」
　　「你果然是老人！」陳冠霖皺眉的說。
　　「喂喂！總之，就是這樣！今天是你們公民老師特別找我回來的。」阿彥老師看向後門，我們也跟著他看過去，就見我們國三的班導站在門外，微笑的看著。
　　我們又將頭轉了回來，阿彥老師問：「那，還有什麼問題嗎？」我們沒人說話。

　　阿彥老師笑了笑，從旁邊拉了張椅子，坐了下來。「那今天當我最後帶你們的一堂課。」阿彥老師這麼說著。「說說你們以後想做什麼吧！」
　　「我以後想當廚師！」小胖帶頭大喊。
　　大家笑了。
　　認真的夢想，開玩笑般的夢想，聽起來不切實際，但誰知會不會實現的夢想，一個個的被說了出來。
　　「我要當警察。」
　　「我要娶個正妹，生一堆小孩。」
　　「我要當籃球國手。」
　　「我要成為企業家。」
　　「我要環遊世界。」
　　「保護地球。」
　　「我要當公務員。」
　　「我想當美髮師。」
　　「我要……」
　　「我要……」……
　　這天，我們說出了我們未來的夢想，每個人都說了。
　　後來，我們幫阿彥老師跟他的自畫像拍了一張相，我們也跟公民老師和阿彥老師一起拍了一張，再來我們跟公民老師拍了一張，最後也請公民老師，替我們跟阿彥老師拍了一張。

　　我想，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，此時，此刻。

　　學校的畢業典禮在這時，也結束了，因為教室外響起陣陣吵雜的聲音，以及送別畢業生的驪歌。公民老師將我們的畢業證書發給我們每一個人之後，他就先離開了。我們跟阿彥老師則在教室裡坐著，有一陣沒一陣的聊著。
　　過了好一會，外頭的吵鬧聲漸漸的小聲了，阿彥老師說：「好了，我們也該走了。」我們全班站了起來，慢慢的離開教室。

　　是啊！我們要離開這教室了，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。我不捨的看著教室，裡面真的很多我們的回憶。阿彥老師剛來我們班，挨的那一板，他宣佈自己的老大的那一天，跟我們大小聲，剪了李至勝的頭髮，因為海報上的中指而生氣，讓我們畫了流氓跟櫻花樹，刷地板的那一天，園遊會讓我們開格鬥場，也因此我們寒假去住他的家，因為吳風我們當了一天資優班，我們讓封魔女受傷，他在班上大發雷霆，打了我們的屁股兩下……
　　這些，我們都要道別了……

　　在陽光下，我們慢慢的朝校門口走去，一大群人，走得很緩慢，一方面是配合阿彥老師，一方面……路上，其他同學都走得差不多了，只有幾個還在忙碌的走著。我們一群人走到了校門口，全部的人有默契的停了下來，但，沒人說話。
　　「我、我們以後……還會見面吧？」沒有人回我，但大家都看著我。就在我快承受不住這沉默，要哭出來時，阿彥老師跟二哥同時說：「會的！」
　　大家也在這時全都點了點頭。然後，不知誰開始起的頭……

　　「那，再見。」
　　「再見。」
　　「再見。」
　　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再見，人也一個個的離開，我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大家離開，張家傑離開，陳冠霖離開，吳風跟大哥離開，李至勝離開，阿彥老師離開，二哥也離開了……
　　我目送了所有人的背影，最後，我也踏出了我的腳步，離開。
　　是的！再見了！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（完）